應成八大難處關鍵:與自續派相關的論辯有四:第二、聲聞獨覺聖者必現證法無我
◆一、辨認「所應斷」
談到「聲聞獨覺聖者必證悟法無我」,必須先理解各部宗義的看法,並釐清彼此之間的差異。此問題的根本核心在於,二乘聖者的「所應斷」之認定與辨別不同。
下部宗所認定的「頂」,往往不是上部宗的「頂」,也因此判定「證悟的標準」上,看法不一。例如,唯識宗主張,只要證悟「能取所取二空」,即證悟了「法無我」。但按自續派對於法無我的定義,唯識的法無法,其實還算不上數!因此,要討論「聲聞獨覺聖者必現證法無我」,第一要務就是清楚各宗義的「所應斷」。
說分別部和經部宗,根本不承認「法我執」的存在,故無斷除法我執的必要。他們主張聲聞獨覺聖者的所應斷是「補特伽羅我執,與依之而生的種種煩惱。」
唯識宗,雖承許「法我執」的存在,不過他們認為,斷除法我執是為了證悟「能執所取二空」,但這並非二乘行者必須做的,它是大乘行者才要做的事情!所以,二乘聖者,必定現證補特伽羅無我,也只需如此即可。
中觀自續派,認為聲聞獨覺聖者必現證補特伽羅無我,但未證悟法無我。為什麼沒現證法無我呢?因為沒這必要!二乘行者只求解脫,他們不追求佛果,重心在於證悟「補特伽羅無我」,而非「法無我」。該注意的是,此處之法我執,指的是細分的我法執。法我執,是所知障,是成佛的障礙,而非解脫的障礙。因此,聲聞獨覺聖者與法無我,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法無我的見地上,中觀自續派「諦實不成立」的主張,遠比唯識宗來得深細。雖然自續派也主張二乘聖者毋須現證法無我,但他們一定有現證唯識主張的法無我,即「能執所取二空」。唯識的法無我,層次未達自續派法無我的標準。
中觀自續派分為二派,一是經部行中觀自續派,一是瑜伽行中觀自續派。二派見解,稍有不同。
以法我執而言,瑜伽行中觀自續派主張,聲聞獨覺聖者主修補特伽羅無我,故未證得細分法無我,但已了悟粗分法無我。代表瑜伽行中觀自續派的論師,有寂護論師、獅子賢論師、蓮花戒論師。
經部行中觀自續派則主張,聲聞乘,斷除補特伽羅我執,觀修補特伽羅無我;獨覺乘,斷除粗分法我執,觀修粗分法無我;大乘行者,斷除細分法我執,觀修細分法無我。事實上,聲聞獨覺聖者,連粗分的法無我也沒證悟。這是因為打一開頭,二乘行者就未將「法無我」分為粗細二種。既然未現證法無我,自然也沒有什麼粗細之別啊!所謂粗細法我執,是從中觀宗的角度講的。代表經部行中觀自續派的論師,有清辨論師與智慧藏論師。
不論經部行中觀自續派,或瑜伽行中觀自續派,都一致主張聲聞獨覺聖者未現證細分法無我。細分法無我,是空性,即諦實不成立,聲聞獨覺聖者,無法了悟。諦實成立的執著(即細分法我執)是一切智智的阻礙,而非解脫上的阻礙。聲聞獨覺聖者,不必斷除細分法我執,也不必證悟細分法無我。
中觀應成派,主張諦實成立的執著(細分法我執)都還只是「解脫的障礙」而已!因此,他們認為聲聞獨覺聖者必須斷除諦實成立的執著(即細分法我執),而證悟空性(即細分法無我)。否則,怎麼解脫?
而細分法我執,分「俱生」與「遍計」。俱生法我執,唯有長久串習的堅固力量,才能斷除俱生法我執,這種功夫只有在修道位才辦得到。至於遍計法我執,見道位即可斷除之。
因此,聲聞獨覺行者,入見道位而成聖者的當下,現證「無諦實存在」,完全斷除掉「細分法我執」中的「遍計法我執」。由於現證無諦實正對治遍計諦實執著(即直接對治),也因此唯有現證的力量,才能斷除遍計諦實執著。既然聲聞獨覺行者已達聖者位(即見道位以上),且斷除遍計法我執,就代表他現證無諦實存在(細分法無我)。前面談到的證悟,都是現證。
應成派認為,法無我即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」比自續派「諦實不成立」的主張還更深細,此一法無我的內容,也是聲聞獨覺聖者必須證悟的。
這種主張,極不同於下宗義者(註:諦實不成立,與無諦實存在,藏文的意義,完全相同。);下宗義者,連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」如此微細的主張,都還不知道,又如何會認為聲聞獨覺聖者必須去證悟它?
自續派指出比唯識宗以下更細分的法無我,而應成派則更進一步地指出比自續派的法無我更為深細的實相,並主張二乘聖者(聲聞獨覺聖者)也必須證悟之。
綜合上述,有部、經部、唯識、自續共同主張:依於執補特伽羅我獨立實質有的執著,是最細品的補特伽羅我執,依之生起煩惱。此二者(補特伽羅我執,和依補特伽羅我執而生起的煩惱),為二乘聖者的所應斷。
但應成派認為,僅僅斷除補特伽羅我執,是不夠的!因為執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找得到。」的這種法我執,也是二乘聖者的所應斷。由此,應成派對於二乘聖者所應斷的安立上,與其他宗義不同,極為深奧難懂。
二、道上之實修:二乘聖者,何時開始斷除所應斷?如何斷除?
二乘聖者,何時開始斷除所應斷?應成派認為,自「見道位」始。當二乘行者「獲得見道位」而成聖者時,必現證法無我。經典上,對於這第六個難處關鍵,只講了「聲聞獨覺聖者必現證法無我」這幾個字。講得清楚一點,應是「聲聞獨覺聖者,證得見道位時,必須現證『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』之法無我。」
從應成派觀點來看,想要斷除煩惱獲得阿羅漢果位,他必須是位中觀應成派!沒有所謂的「自續派的阿羅漢」,換言之,持自續見解者,無法獲得阿羅漢果位。
自續與應成看法不同,從對「佛陀薄伽梵」的解釋即見端倪。應成派主張,證得佛果時,萬法在名言施設下施設義可獲得的執著早就斷掉,所以才能成佛。但自續派認為,名言施設下施設義可得的想法,根本不必斷除,因為它是一個合理、正確、隨順萬法事物的想法,是一種順應的了知,毋庸斷除啊!
應成與自續都承許「佛已成佛」,但是,一個主張佛已斷除「萬法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可以獲得」的執著;另一個,卻主張佛陀根本不需要斷除這種執著。
同理,以「證悟的羅漢果位」而言,應成派認為,此羅漢一定斷除了「萬法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」的法我執。但自續派認為,不必斷之。所以,從應成派的觀點而言,凡是阿羅漢必是中觀應成派,自續派以下的宗義者,無法獲證聲聞獨覺的見道位。
那麼,下宗義者,有沒有辦法進入聲聞獨覺的資糧道?可以。同樣地,他們也能進入大乘的資糧道,如金洲大師,他即是一位大乘「資糧道」的行者。
為什麼金洲大師在應成派眼中不是大乘「加行道」的行者?理由在於他必須現證應成派所主張的法無我,但他並沒有,因為他持的是唯識見解,就應成派的標準而言,金洲大師只有資糧道而已,至於,他在唯識標準裡證悟到什麼層次,並未詳述。在加行道時,雖然不必「現證」法無我,但必須證得緣法無我的止觀雙運。因此,大乘加行道的行者,必定是位應成派。所以如果金洲大師是大乘加行道者,就必定是位應成派。
應成派的主張,是最究竟、無顛倒的實相,完全與事實相符順。要進入聲聞、獨覺、大乘的資糧道,不必是應成派也能辦到,不過,要入加行道,無論哪一乘,都必定是應成派!
談及「聲聞獨覺聖者必證悟法無我」此一關鍵,重點在於各派解釋證悟的方式,有所不同。應成派認為,所謂「聲聞獨覺聖者必證悟法無我」,即聲聞獨覺證得見道位、聖者位時,他在名言施設下去尋找施設義,無論如何都找不到,此時即現證「法無我」。換言之,聲聞獨覺聖者在見道位時,一定要現證法無我才行,故云「聲聞獨覺聖者必證悟法無我」。
與這點有關聯且應了解的是:二乘行者,獲得見道位時,現證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」的法無我,此即是道諦。從見道位開始,就算道諦了。如果,二乘行者在獲得見道位時,都必須現證法無我,那麼大乘見道位,就更不必多講了!
三、證悟不同,「四聖諦」亦有不同。
各派認為三乘證得各自的見道位之時,所要證悟的內容,並不相同。換言之,三乘於四聖諦中的道諦,不一樣;因此,其果(滅諦),也就不同了。
何謂滅諦?意指「斷除輪迴而解脫」之果位。何以各派看法不同?因為,各派對於「輪迴的根本」,有其不同的辨認標準,於是,滅諦也因此有別。
為什麼應成派認為「現證『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』的法無我」即是道諦?因為,應成派主張,執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找得到。」的法我執是輪迴的根本,所以,依輪迴根本的正對治品而從輪迴中解脫之二乘行者,當然必須現證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了不可得。」的這種法無我。
於此同時,我們還應了解,應成派所主張的是不同於其他宗義者的「道諦」,因此,滅諦,也不會相同;從滅、道二諦的不同,可得知,應成派對於「輪迴根本」的認定,也不同。
「輪迴根本」的辨認不一樣,集諦也會不同。由於集諦主張不同,講到苦諦(隨業與煩惱自在、由業與煩惱所主宰)時,應成派於煩惱的辨識上,也異於他宗。應成派的思考遠較其他宗義者來得更深、更細,苦諦的辨識上,才會不同於他宗。如此一來,應成派於四聖諦的解釋,都與下宗義者不一樣了。
總之,證悟不同,所以道諦不同;道諦不同,所以滅諦不同;滅諦不同,所以要滅除的集諦也不同;集諦不同,所以,所產生的苦諦就不同。故四聖諦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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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宗義者辨識出的煩惱是「執補特伽羅我能獨立之實質有之執著」,並由之而生貪、嗔、無明、我慢、嫉妒、競爭心…等根本煩惱與隨煩惱。然而,應成派所辨識出來的煩惱,不只這些,還有很多更細的煩惱。
首先,我們將煩惱分為「因」與「果」來討論。
煩惱形成之因而言,應成派說:「還有比你們所講的『補特伽羅我獨立實質有』這種
補特伽羅我執,更加微細的煩惱根本。」
應成派主張,唯識宗主張的法我執是煩惱;自續派所主張的法我執,也是煩惱。依此二種法我執,在內心生起種種應斷除的顛倒錯亂,都是煩惱!不僅如此,應成派辦認出自續派所承許的「執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找得到的執著」裡面,有很微細的無明心識,這也是煩惱!這些微細的心識,雖然下宗義者無法辨識,但它們的確是存在的!
因此,當我們思考苦諦四行相中的第二項「苦」,主要思惟的重點是「行苦」。所謂行苦,即「被業與煩惱所轉」。由於應成派辨識煩惱的方式,比下宗義更高明,因此,當應成派思惟「被業與煩惱所轉」時,內容當然不同。
再者,應成派解釋苦諦的後二行相「空」與「無我」,也與下宗義不同。
下宗義的「空」,指的是「『補特伽羅常一自主』空」(常一自主的我『沒有』、『不存在』);「無我」則指「『補特伽羅我獨立實質有』空」(補特伽羅我獨立實質有,不能成立。)
應成派的看法是,「空」包括以上二者(補特伽羅常一自主空和補特伽羅我獨立實質有空);所謂「無我」,即「名言施設下形成的我,其施設義,了不可得。」的應成解釋。此與下宗義的看法,顯然不同。
正因應成派於苦諦四行相的解釋方式異於下宗義者,因此,才說應成派於苦諦和四聖諦的解釋不同。因為四聖諦解釋不同,所以應成派修習四聖諦而生起的出離心,亦不相同。應成派主張的出離心,比下宗義所講的出離心,更深細、力量也更大。
應成派認為,要生起應成的出離心,非證空性不可!此即「要生起出離心,必先證空性。」的理由所在。要生起出離心,必須修習四聖諦,而應成派於四聖諦的修心方法上,比下宗義更加深細,應成派辨識出執「名言施設下,施設義找得到」的執著也是煩惱。斷除這種煩惱,才算是道諦。因此開展出與下宗義不同的四聖諦修心方式。
了解應成派的四聖諦與下宗義的不同之處,對我們幫助很大。因為,我們會明白:「生起出離心的深細程度,原來有差別!」下宗義雖能生起出離心,但就如同鈍根者也會生起菩提心一樣,深細程度、力道強弱、堅固與否,都有差別。若能生起應成派的出離心,就是最深細、最強大、最堅固的出離心!
總之,應成派認為,持下宗義者,二乘資糧道能進得去,大乘資糧道亦能進入。然而,下宗義者入道的力量(出離心)很小,能力也小,又不堅固,而且,就只能進資糧道而已。下宗義者,就算能發起菩提心而入大乘資糧道,其菩提心的能力,不強也不固。持應成見入道,就不一樣了,不論出離心或菩提心,力量無比強大且異常堅固。至於入加行道,非應成派不可了!因此,龍樹菩薩、佛護論師、月稱菩薩的論典不能不學習。
四、結論
「自續正因」討論的焦點是「對境」,而分析對境的方式,應成不同於下宗義。
「自證分」討論的焦點是「有境」。下宗義主張,必須靠自證分來幫助心識了知對境。但應成派認為不需要,故曰不承許自證分。
實修上,必須先詳細分析「對境」,分析後,才能判斷或決斷:「應該是…樣子」。分析對境時,應成派首先提出「不承許自續正因」,分析有境時則提出「不承許自證分」。討論對境和有境,必定會涉及這二個問題。
有境分析對境,分析了哪些問題與內容?下宗義者,討論四聖諦、十六行相(特色)。例如,說分別部和經部宗,會談補特伽羅無我、二諦的理論;唯識宗則在補特伽羅無我的理論上,進一步討論法無我、唯識二諦的理論;自續派又比唯識更細膩地討論法無我、自續二諦的理論;應成派則提出比自續派更深奧的「法無我」、「空性」等見地。以上,全是道上所應實修的內容,而且,必須靠聞思去分析、去聞思修。
下宗義雖然也解釋法無我,但他們認為「實修法無我之人」,僅大乘行者而已,聲聞獨覺聖者,並未實修法無我。應成派不僅提出他們的法無我與空性的主張而已,還認為聲聞與獨覺也應如是進行聞思修,不只大乘行者。此說法,極不同於下宗義者。
應成派一開始,在「對境法無我」的理論上,與眾不同地微細;進一步提及「實修法無我的行者為何等人?」的議題時,不僅主張大乘行者應實修法無我,且聲聞獨覺也要做。因此,「道」上的主張,應成不同於下宗義者。此為不共特色的第三項,即聲聞獨覺聖者必證悟法無我。
「道」上必須聞思修,聞思修時,自然涉及對境和有境,以聞思修的整體來討論時,應成在對境方面,不承許自續正因,討論有境不承許自證分。此「境」包括一切的境,從四諦十六行相、粗細分之補特伽羅無我、粗細分之法無我…等諸多次第;同理,二諦的安立,亦有粗細之別,應成派於二諦及無我的見地,最深細。從「四諦」到「應成的無我見地」之間所有的「境」,都是我們在道的階段必須聞思的對境,分析這些對境時,應成不承許自續正因;有境上,則不承許自證分。以上內容是從整體狀況來談的。
個別的部分,應成派也有自己不共的主張。應成派不僅在「法無我」有其深細不共的看法,「何人為實修此法無我的行者?」答案也不同於下宗義者。下宗義者認為,只有大乘行者證悟法無我,但應成派主張,聲聞獨覺聖者亦證悟法無我。
《取材於雪歌仁波切講授《中觀根本慧論》22、23台中》 |